四號前夫澤田家康（四）

我曾經以為, 這輩子大概再也見不到阪田老師了。在猜測到對方可能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後, 我就有了這樣的覺悟。

但是今天，阪田老師卻以一種突兀卻又理所當然的方式出現在了我的面前。

“……是你啊，小丫頭長大了啊……”

阪田老師半睜著眼皮，看了我一眼，顯然是認出了我。他唇角扯出一個笑容，卻因撕裂了唇角的傷口而倒吸一口冷氣。

“真是糟糕啊……難得在漂亮的小姐姐面前居然是這副樣子……”

“少說幾句吧，越說血噴得越多啊……”

阪田老師壓著傷口, 硬扯了扯唇角。隨後大抵是承受不住睡意，所以便合上了眼睛。

向旁邊的鄰居家借了繃帶和熱水以及傷藥, 小心地處理了傷口。幸好現在是夏天, 至少不必擔憂會著涼的事情了。不過為了以防萬一, 我還是得回去搬一床床鋪過來。

“看上去已經很多天沒有好好休息了。”

家康先生看著阪田老師的憔悴的面孔如此說道。“在扶住他的時候, 明顯感覺到了他身體的緊繃。”他看了看自己的手, “而且相當戒備我呢。”

“畢竟是陌生人嘛, 戒備不是很正常嗎？”我隨口說道。隨後將盆裏的水倒在了院子裏，

“今天真是麻煩家康先生了。”

雙手交疊在腹前, 向著家康先生微微欠身。“關於房子的事……”視線投向幹草堆中的阪田老師，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，“我想等阪田老師傷好之後再租。不知您的意思……”

“不用這麽麻煩。”家康先生的眼中絲毫不見勉強之色, 他隨同我的視線望向了阪田老師，嗓音溫和道, “這棟空屋足夠我們居住了。至於小姐的老師, 我們當中也有醫生, 所以可以代為照顧。”

“……”

家康先生可真是個大好人。

我不覺得這是家康先生外表做出來的。我覺得自己看人還是挺準的，所以我不懷疑他話中的真實性。

只是……

“這樣太麻煩了。要不等會兒我讓有助把阪田老師接到沢田家好了。”

我思索著，已經在想將阪田老師安置在家中哪個房間了。

只是家康先生很快就打斷了我的想法，“不，這是最合適不過的方式了。如果小姐覺得不好意思的話……”他“唔”了聲，撫著下巴道，“不如第一個月房租減半吧？”

實際上，即使他不說，我也打算給他們降房租了。可如今由他親口說出來，頓時就有一種自己似乎並沒有感謝到他們的感覺。

我猶豫了下，說，“為了表達感謝，第一月就免租金吧。”

家康先生唇角微微揚起，“那就謝謝小姐的好意。”

“阪田老師是對您很重要的人吧。”

家康先生的目光偶爾會瞥向阪田老師，

“唔……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。”

“哦？”

“實際上，我和阪田老師認識也不過一個月的時間。此次再見，也是離他不告而別之後的第六年。可現在看來，在他看來，真的有離開過六年的時間嗎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我沒有對家康先生說起有關遇到阪田老師時的各種不合理現象。

只說阪田老師是曾經遇到的一名劍道老師而已。

我不知道家康先生對這個國家的歷史了解多少，但是至少現在社會的狀態應該是有所了解的。那麽對於武士這一份職業，或許心底也是有數的。

打掃空屋的工作由有助去安排，家康先生和他的朋友們會在後天入住。以及日常用到的東西，也讓有助去準備了。

其實有助還是對阪田老師的身份存疑的，但因為有我的保證，他才不再過問此事。其實我想了想，阪田老師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。

和家康先生在沢田家的門口告別後，我見到父親正好從京都歸來。看到我後，他急匆匆地將我帶進了書房，看起來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我商量。

在父親說出了重要之事後，我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巴，在父親深皺的眉頭中，我問，“您確定嗎？下野屋真的要這麽做？”

父親無奈地點了點頭。

老實說，我實在不敢想象下野屋會這麽做，甚至於我都不敢這麽想。

“將原本定給次子的未婚妻，重新換成長子什麽的……這樣的事……”

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去評價下野屋了。

太瘋狂了……

“雖然我對榮一郎先生的感官還不錯，但成為未婚夫妻什麽的……”

抱歉，還是有些難以接受的。

畢竟我就是這樣一個人，在否定了一個人後，我會順帶否定這個人的家族，即使這個家族的其他人也很好。

雖然對於下野屋家的否定，並不是指厭惡這樣的情緒。但至少在未來除了生意上的事，最好不再有其他牽扯什麽的。

“再說了，榮一郎先生不是要繼承家業的嗎？”

父親的表情頓時就有些覆雜起來，他說，“下野屋家說，你生的第一個孩子，可以姓沢田。”

我：……

“我該感到高興嗎？”

父親嘆了口氣，摁了摁太陽穴，“所以說啊，我也不知道下野屋家到底是怎麽想到？這完全不是姓不姓沢田的問題啊。”

說穿了，這是嫁還是入贅的問題。

但顯然，下野屋家給出的看似已經寬容大量的條件，就已經表示出他們不會任由長子入贅的想法了。

所以，所以他們究竟是塗什麽？該不會以為我生的孩子繼承的沢田家最後也會被並入下野屋吧？如果是抱著這樣的打算的話……未免太蠢了。

“所以，父親拒絕了嗎？”我深吸一口氣，問父親。

“自然是拒絕了。”

父親大腿一拍說道。但是很快，他的面容又滿是愁緒，看起來在費心些什麽。

“怎麽了？”

父親的沈默令我有種不好的預感。

“寧寧啊，你和榮一郎是怎麽回事？”父親表情糾結地看著我。

“誒？”我驚訝地看著父親，“為什麽您會問出這個問題？”

父親撓了撓下巴，撇開了視線說，“離開下野屋的時候，榮一郎叫住了我。他說很歡喜你，還讓你務必考慮這個提議。”

我：……

這什麽跟什麽啊！

許是看我表情不好，父親也沒再說其他的話。只是用小眼神瞥向我，仿佛在尋找我表情上的破綻。

我：……

“就算您再怎麽看我，我和他也沒有任何關系。”

“可對方看起來不這麽想。”

我啞然。

我好像也沒做什麽暗示的動作啊……

“可能是誤會了什麽吧。”

父親抓了抓頭，嘆了口氣，說：

“不過，不管怎麽樣，下野屋家的事，我會去說明的。當然最主要的，還是在江戶找一個能入贅的人。”

好吧，這是變相的催婚……

……

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了空屋看阪田老師。空屋已經在昨晚就打掃完畢了。關於阪田老師的存在，有助也吩咐過打掃的人謹言慎行。

然而我到那的時候發現，家康先生已經在了，不僅如此，他的朋友也在。

那是個名叫納克爾的黑發男性，穿著神父套裝。我覺得他可能是來傳教的。據家康先生說，納克爾神父會一點點的醫術。雖然我沒看見他帶醫療用的東西，但是我看阪田老師的臉色確實好了不少，所以也就信了。

說不定人家有特殊的治療方法呢……

“你們什麽時候來的？”

“就在不久前。”

“二位吃早飯了嗎？”

納克爾神父似乎想說些什麽，但被家康先生搶了先，他便微笑著說，“還沒有。”

納克爾的眼神頓時有些不對勁了。

我抽了抽臉，得了，要是這還猜不出來我真的是白活了。但即使如此，我也沒戳破他的謊言，而是將風呂敷包裹的點心拿了出來。

“不介意的話，請用吧。”

至於阪田老師，則是為他準備了白粥。等他醒來再餵。

“我說少女啊，男人可都是虛偽的生物啊不要被騙了。”

阪田老師捂著包紮好的傷口，面無表情地從床鋪上坐了起來，在我驚訝的眼神中絮絮叨叨，“就什麽我就蹭蹭不進去結果滿腦子都是黃色廢料巴不得中出那樣。”

家康先生：……

納克爾：……

視線可疑地瞥向了身側。

家康先生：……

“阪田老師又在說奇怪的話了。”我掩住唇角，說，“這裏除了您，還有誰滿腦子是這種事的？”

“不過，您能醒來真是太好了。”

“別就這麽坐著啊少女，不是給我帶了吃的嗎阿銀我現在餓得快要去見天堂的老媽了……”

“能見到這麽有活力的老師也真是太好了。”

我將白粥遞了過去，“需要餵嗎？”

“阿銀我只是受傷還沒有殘廢。”

他接過了碗，狼吞虎咽地將粥一股腦兒地咽了下去。

“沒人跟你搶啊……”

能再次見到阪田老師，真是太好了……

***

在得知未來的時間要和家康先生他們住在一起後，阪田老師摳著鼻孔嫌棄道，“比起和男人住一起，還是和香香的少女住一起比較好吧。”

我微笑著看著他，握緊了拳頭，“不知道為什麽，聽老師說出這樣的話來，感覺老師才是滿腦子黃色廢料的人呢。”

“哈哈。”阪田老師敷衍地笑了兩下，“少女你的思想不對哦阿銀我說什麽了嗎阿銀我什麽都沒說哦！”

就在此時，家康先生將手放在阪田老師的肩上，一副哥倆好地露出了如沐春風的微笑。

“其實我對日本的武士文化很感興趣呢，不如我們聊聊？”

“嘖嘖，吃醋男人的醜惡嘴臉阿銀我好怕怕哦！”

家康先生：……

納克爾：……

我：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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